Circle.
梦妖俊x人鱼八
limbo有感（？）帶了一點32，其他預警沒了，生日快樂我們小好，HAPPY 8 day！大家請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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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徐明浩是这片海域最闲得没事做的人鱼。
他天生身体不大好，磕磕绊绊才熬过小病不断的童年，以至于认得他的鱼都多多少少对他有些过保护的态度。这么些年里，族里的内务都是哥哥们顶上，外务派给弟弟们去跑，排行正正中中的徐明浩最大的任务就是给自己没事找点事干。
然后徐明浩就捞了十多年的人。
字面意思。就是从海里捞人。
这片海的人鱼都是听着那什么人鱼公主的故事长大的，都苦口婆心数十年如一日地念他，捞人想捞就捞吧，是个意思就得了，千万别指望海里能捞上来爱情。徐明浩一边小鸡啄米乖乖点头称是一边继续捞，打劫一样搜刮完新奇小玩意后拍拍尾巴直接开溜，窝到哥哥的小屋子里开他的捞人费用清算博览会。
帕苏，撒花，夸夸，然后洪知秀搞研究的小屋子里又多了一堆小破烂。洪知秀闲时挑挑拣拣，把还有点好看的小玩意找出来串到一起，顺手挂了个联络用的小贝壳上去塞给徐明浩，发了个信哄表弟崔瀚率来看屋子，自己跑路去也。
徐明浩因此也终于有机会顺到他哥最新捣鼓出来的药——能让人鱼上岸的药。比那什么童话里的好多了，腿不会疼嗓子也不会哑，就是时效性有点差，只能起效一天。洪知秀本来也没做多少，临走前自己还要带走一大半，徐明浩同崔瀚率好说歹说，从那为数不多的存货里分了三五颗出来，留待自己上岸玩着用。第二天就被洪知秀用那个小贝壳夺命连环call，听他一再保证了不会乱来才安心——对这份难以招架的温情，徐明浩的感想是似乎又多了个爹。
01
月有阴晴圆缺，天有不测风云，他徐明浩捞人捞了这么十几年终究还是捞上来个大麻烦。
这天阴沉的很，一看就是将有大浪，谁这个时候闲着没事干出海那真的是来跟浪头约会的。徐明浩冒出海面寻觅今日有没有落水倒霉蛋的时候如是想，一扭头看到不远处一艘小船上头有个人冲他摆手，还没等他回应就被一个浪给卷进了海里。
……还真是说啥来啥。
秉着既然看见了就不能不管的态度，徐明浩一个猛子扎进了海里。
把这家伙打捞起来很费了一番功夫，他从没见过像这样沉得比秤砣还快的人。明明沉下去的时候连挣扎都不肯挣扎，徐明浩一去拉他，整个人就黏糊又紧密地贴了上来，扒得那叫一个严丝合缝，徐明浩给他勒得都快喘不过气。好不容易把这个黏巴秤砣搬上岸了，又被这家伙闭着眼甩了一脸的水。徐明浩看着眼前这张不甚清醒的漂亮脸蛋心头火起，一尾巴拍上海面给他扬了个落水小猫阿嚏阿嚏。
徐明浩趁他闭着眼睛猛打喷嚏的功夫咽了一粒从洪知秀那顺来的药，纯粹是为了更方便看这漂亮倒霉蛋的笑话。可还没等他完全适应新生的双腿，那双眼睛就湿漉漉地看了过来。他自然也毫不示弱对视回去，两个人——至少看上去是，一直这么幼稚的保持着两道视线细密地交织在一起，僵持到彼此眼睛干涩到几乎要流下泪来。
“嗳，你不说声谢谢吗。”徐明浩揉着眼睛问。他认为自己在这次的交锋中取胜了，声音还颇有些洋洋自得，原因是对面的比他更早低头，现在还捂着脸睁不开眼。
“哎呀，谢谢你啦，小鱼。”
倒是一点都不敷衍，但就是称呼让他莫名有些窝火。徐明浩暗自跟刚安好的腿约法三章后狠下心往岸上迈了一步，意外的没有趔趄反而越走越顺。他头一次踩上柔软冰凉的沙滩，洇湿的脚印一路浮现到落水人身边，正色道：“我是人。”
闻言那双很好看、但还有些红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可我明明看到你有尾巴呀……？”
“你看错了。”徐明浩睁眼说瞎话，笑着答得诚恳。
“可我真的看见了！”
“你真看错了。”
“……你还用尾巴扑了我一身水！”
“你真的、看错了。”
漂亮秤砣估计也觉得这车轱辘话再说下去就不礼貌了，侧过头用手一点点抚顺湿掉的金发，发尾淅沥沥滴下来的水沿着手臂一路往他衣服里淌。他猫一样地打了个激灵，又抿起嘴唇笑起来，思考了一会眯着眼俯下身子，凑近徐明浩耳边轻飘飘说了一句。
“既然你救了我，作为报答，你可以向我许三个愿望。”
徐明浩无语到怀疑自己是不是拿错了某神灯的剧本。他花了半分钟来理解眼前这个脑瓜好像被水淹出问题的人类刚刚在说什么，又花了半分钟试图组织合适的语言去回答，思量半晌没能想出什么好话，终于记起来先得问问清楚这家伙姓甚名谁，也不好总这么秤砣秤砣地叫，白瞎了这么张好看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
“文俊辉，我叫文俊辉。”他的声音有些黏糊糊的，说起话来嘴唇上的两颗小痣也跟着一起跃动，像甜丝丝的砂糖在跳舞。徐明浩伸手要去摸，他就笑起来，轻轻仰头躲了过去，又很自来熟地把下巴搁到湿润的手心里，用很乖的眼神看着徐明浩。“小鱼，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你呀？”
“我叫徐明浩。”他有点抗拒不了那种视线，移开眼睛答非所问，又挪到了还在滴水的文俊辉身边坐下。
“我刚刚说的话明浩好像不信呢。”
“……你是真的很自来熟啊。”徐明浩听他在一边嘟哝，有些好笑地坐着晃腿，“怎么想着这时候出海呢？”——言下之意是没有他的话今天文俊辉连人带船都得交代在这里，是谁给他的胆子这么随心所欲地挑战极限。
“要不是挑这个时候出海，怎么能够碰到明浩你呢？”答案和徐明浩所设想的任何一种都大相径庭，一记莫名其妙的直球打得他措手不及，一时哑了火，没注意到文俊辉又凑近了些，用被海水泡得有些发皱的指尖轻轻搭上他的手腕，“是上天注定要让我们见面的哦！”
太阳浅浅西沉，黄昏里，徐明浩扭头望向逆着光的文俊辉，去看那双很安静也很清澈的眼睛，倒真像是照着他喜欢的样子长的。一缸子陈酒给掀了盖，熏得他心口满涨犹如潮涌。
“那，我要……一朵花。”徐明浩面上毫不动容，移开视线，只伸手挠了挠发红的尖耳廓。
文俊辉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这么简单吗？”他看着徐明浩点了头，便起身折进后面的林子里，借着有些暗下去的光窸窸窣窣找着，不多时便献宝般捏着一朵殷红的重瓣花递来。
“你愿意与我谈论玫瑰，直到辰星升起吗？”
都说星星是银河送给世人的糖，可他的眼睛分明比星子还甜蜜得明朗。
徐明浩这么想着，看文俊辉把手收回到胸前又欠下身来，向他行了一个鞠躬礼后向他奔来，目光灼灼。他伸手接过那朵玫瑰，一时也分不清究竟是眼前的花更软还是自己的心更软。
“第一个愿望达成，出于私心，附赠明浩一个美梦。”
他真的有了一晚好梦。
那朵花却不见了。
02
“文俊辉，你怎么天天赖在我这里，是没有家可以回吗？”徐明浩是那种只要混熟了什么混账话都讲的出口的小鱼。他对自己的这种行为的评价是习惯用最真实的自我形象待人。与此同时由于药的储备告罄，崔瀚率又被夫胜宽说动，这些天防贼一样防着他，徐明浩也懒得演了，直接摊牌自己就是人鱼的事实，而文俊辉要得到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不能再叫他小鱼——他知道文俊辉还是会很叛逆的在心里这么叫的，但至少在他面前不能这样叫。
文俊辉没有介意，不过也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蹲在岸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捞水玩，像一只专注于戏水的猫。徐明浩知道他又在放空自己，一摆尾巴游到他旁边，把脸凑到他跟前又叫：“文俊辉——文俊辉！”于是他醒过神来，用鼻尖亲昵地蹭蹭徐明浩的，又很腼腆地笑着缩回去傻乐。
果然像个笨蛋一样啊……
这么频繁地跟人类打交道还是头一遭，毕竟这是往常跟人打个照面搜刮完财宝就火速逃离的徐明浩。和文俊辉相处总能让他有特殊的亲近感，很轻易的就放下顾忌同他闹作一团，像是已经认识多年的挚友。他这么跟文俊辉说的时候还惹得人生了气，背过身去，徐明浩三句话砸不出他一个字来，哄了半天才挤牙膏一样挤出来一句：“不想跟明浩只当朋友”，然后一人一鱼面面相觑，看到对方眼中的自己逐渐熟透。
徐明浩似乎已经忘记了那晚遗落的玫瑰，这并没有什么好在意的，倒是文俊辉每天总紧张兮兮地非要给他递一朵花，像是那些叫人耳熟能详的爱情故事里自以为把自己的心思掩饰得很好，但谁都知道他头一次追人的男主角。
“你想看烟花吗？”文俊辉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
“烟花？”徐明浩顺手把今天的花戴在耳际，伏在湿漉漉的礁石上，颇有兴致地微侧过头去看文俊辉，这似乎成了小人鱼这些天来最惯常的一个动作。“我之前看过的，不过隔得很远。你那里有烟花吗？”
文俊辉也蹲下来，歪过头和他对视，小猫放爪一样把自己的手盖到徐明浩的手上，隔着一层潮湿的水汽，两种截然不同的体温短暂重合了一小会。
“有的。”虚虚搭着的手离开了，文俊辉对着他点头，起身三两步跑到被冲上岸的那艘沉船边，从散落的木板间隙中翻出一个被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又变魔术一样一翻手腕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盒火柴来。
徐明浩跟他隔的有些远，看不太真切，只觉得这人像是魔术师一样，给他整了一团火出来，从指尖一路燃进他的心里。细微的破空声响起，他仰起头，看到天际不甚明显的人造光芒逐渐散落，文俊辉也像光一样落到他身边，踩着水向他邀功：“没有潮，还能放的！等晚上我们一起放，会很好看的！”
“做的好哦我们俊辉。”徐明浩不禁用哄孩子的语气来应答他。是不是上天真的看他这些年过得太过无趣，向他投放了这么一个单纯澄澈得像是琉璃一样的人呢？他本来不太信命运，但是却很喜欢文俊辉初见他说的那句话——冥冥之间，他们俩或许真的拥有上天注定的缘分。“那就奖励你陪我看烟花吧。”
多好啊，往后的日子里，月光下的两个影子，一个会是他的，另一个也是他的。
03
徐明浩发现文俊辉是真的很喜欢把他当成小孩子哄，据本人言是承袭了他哥哥的作风，连说话都软绵绵的，光是“明浩”两个字都不肯好好叫，非要把两个字中间的空档和第二个字的声母都吃掉，黏糊得像是小猫在喵喵叫，每次听得他耳朵红红心里软软，却非要板着脸让文俊辉好好说话。
“哎呀，明浩你明明也很喜欢哪。”文俊辉又没骨头一样的贴了上来，笑得脸上和抱过去的手都热乎乎的。徐明浩之前试过，这种情况下基本是没有推开他的可能性的，只好有一下没一下地摸他的后颈，捏捏他又长长了些的金色发尾。
“你是想让我用掉第二个愿望吗？”
“明浩想用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用啊，”文俊辉忽的一下从他身上起来了，意外真挚地捧起了他的脸正色道，“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会让你的每个愿望都能成真的。”
也不知道这奇特的家伙从哪里听来徐明浩对画画感兴趣这件事，弄来了几罐颜料和画布。他俩头挨着头，用阔叶当做调色板，把画布垫在干燥的石头上，用树枝蘸颜料画向日葵。
文俊辉能变魔术，但画画这种事貌似不在他的擅长领域内，磕磕绊绊画了小半圈金灿灿的花瓣，就开始皱着脸把头靠进徐明浩的颈窝里。徐明浩也没管，身上挂着个大型挂件继续画自己那边的花。
“好看吗？”
文俊辉很乖地点头，然后被徐明浩拍了拍脑袋。他下意识地把头抬起来坐好，想撒娇问为什么打他，却被一个怀抱堵住了接下来的所有语言。徐明浩贴到他背后半拥着他，手搭上他的手，“那我教你画。”
这哪里是在画画，完全就是在他心里放火。
一堆技巧不知道文俊辉听进去了多少，他那不争气的脑瓜飘然得要忘乎所以，从始至终只有“好想亲他”这一个念头。徐明浩带着他把那朵向日葵画完，刚松开他的手，文俊辉便回身紧紧环住他的脖子，濡湿炽热的吻直往他脸上印，他一手搂着人还要一手护着画。
“亲够了吗？”文俊辉听了一愣，才反应过来一样害羞地把脑袋往他怀里扎。徐明浩一阵失笑，捏着他发红的耳朵把他捞出来，“要好好保管这幅画啊。”
文俊辉点点头，沉默良久，突然塞给他一把很小巧的钥匙，形制古朴，黄铜色泽，触手光滑又有些温热，想来是被主人摩挲了很久，还带着缱绻的余温。“这个给明浩当回礼吧，你也要好好收着哦。”
徐明浩便接过来，顺嘴问了一句：“这是开什么的？”
文俊辉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红着耳朵只让他把钥匙收好，又讲是家乡那边的风俗，随身带好能保平安。徐明浩什么都信一点，顺其自然地把钥匙放进了自己的吊坠盒里，然后看见文俊辉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扑过来黏糊糊地抱他，小心翼翼地亲了一口他唇下的痣，很小声地在他耳边嘟哝。
“明浩啊，一直跟我在一起吧。”
“那就一直在一起吧。”徐明浩也说得很小声。
“你是在许愿吗？”
“就当是吧。”
04
其实徐明浩一直觉得文俊辉有些不对劲，与他相处愈密切这感觉尤甚。他本来也不愿意去怀疑，但文俊辉身上发生的巧合太多，他所接手的一切都能够那么完美的迎刃而解，如同他提出后异常容易实现的愿望，就像是提前编排好了命运的剧本，而他们俩只是戏中的提线偶人。
出于直觉所使和一种隐秘的恐惧感，他始终不敢提及那三个愿望里的最后一个，还好文俊辉也没有追问，依旧每天乐颠颠地同他相处。而有时候他真的会怀疑文俊辉其人是否真切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似乎除开自己，他与世间任何事物都不存在联系，又或者他只是自己臆想出的一种幻象？
他决定趁着文俊辉睡着的时候自己去看看。
“Vernon啊，之前知秀哥做的那种药还有吗？”徐明浩去敲门却没有人应，站了一会后崔瀚率才懒懒地应门，跟他解释自己又在里间睡着了。徐明浩也没有多在意，有些含糊地说明来意后抿起嘴，露出让人心软的两个小括弧。
崔瀚率果然还是拿他没办法，还算爽快地又倒给他一颗药后小垮了一下脸。徐明浩笑他不要怕被知秀哥骂，这哥心软得很气也消得快，差点被崔瀚率给甩了一门板子。他目的达成，倒也没计较那么多，扭头游到岸边就咽下了药。
绮丽的鱼尾逐渐分开，鳞片与鳍尾贴上新生的骨肉，化作了月白色的柔软布料。徐明浩终于又踏上这座小岛。他依旧用不惯双腿行走，但好在这块地方不大，全部绕过一圈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他在看不到星星的夜空下没有走进玫瑰花的树林，路过丝毫没有陈朽气息的沉船残骸，途径所有没有文俊辉就没有惊喜的、几乎能够称得上是死寂的地方，越走越是心惊。这里沉默得可怕，除却他的脚步声，甚而缺少必要的风声与虫豸声，他不知道那些玫瑰、烟花、画作，那一切给他带来快乐的东西是从何而来，正如他也不知道文俊辉的来历。
阴影环绕的荆棘丛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弱地反光，徐明浩走过去，拨开层叠的叶片，看到一个被锁链层层锁住的灰盒子。他似乎被什么奇异的磁力吸引着，将手心贴上了那个灰盒子的表面。一股微弱的电流从他的指尖流入，激得他恍惚了一瞬，而后视野忽的拔高起来，目之所及越来越远的无人岛屿如同破碎的镜面般裂开。像是飞跃了一段不可言说的距离，借着月光，他看清自己落下的地方。
徐明浩用这新奇的视野四处观望，掠过拥有如同黯淡水波纹打光的地下室，躲过隔间交错的赤色射线，离开壁纸如同旋涡深渊、四处摆满镜面的黑白房间，来到挂满酒红丝绒幕布的最里间——在他看来，这更像是一间极尽奢靡的收藏室。屋顶悬挂着华丽明亮的水晶吊灯，墙上是大小各异、空空荡荡没有内容物的纯黑画框，银质的烛台与酒器伴着珠宝随意地摆放在桌面上，而素白的桌布半曳于地，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过的模样。
正当他饶有兴致地探头，想借着旁边摇曳的烛焰看清最中央呈放的事物时，却有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窜进头脑又席卷全身，控制不住自己地颤抖起来。
他看见了自己。
他看见自己躺在巨大的玻璃缸里。
05
「Limbo」的持续开启其实会对文俊辉造成很大的负担。此刻的他无比后悔先前自己总跟哥哥撒娇卖乖，不愿意好好研习——尹净汉也总惯着他，主要是兔子确实也弄不懂怎么织梦，后来又来了个心软的洪知秀，没谁会硬按着他的头让他安安分分练习魔法，到头来还是他自己吞了懈怠的苦果。
自从他借着那朵幻化出的玫瑰把他的小鱼连夜捞回自己的收藏室时，就做好了跟自己的怠惰本性长期抗争的准备。文俊辉日夜维持着对他来说过于繁复和庞大的梦境，只敢趁着徐明浩睡着时稍微休息一会儿，算是把小时候没练的全都给集中补回来了。对自己所珍视的事物，他向来是患得患失的，或许有他在还记不清自己生父生母姓甚名谁、长什么样的年纪就被丢弃的原因。好比尹净汉，养孩子初期简直就是养了块开了自动跟随功能的小年糕，足足用了一年多才叫他相信自己是真的不会轻易地抛下他。
文俊辉对徐明浩的一见钟情其实可以追溯到更早的时候。虽然他现在不乐意出门，但小时候倒是习惯在外面野。跟尹净汉彻底混熟之后本性也开始跑出来撒欢，总是嘴甜地讨他哥欢心带他出门玩，尹净汉只要一撒手他能没影大半天。这直接导致了尹净汉到哪都要把他给牵上，原因无他，是真的怕孩子走丢了。
那天尹净汉又想一出是一出，一挥手把文俊辉变成了一只白肚皮的小橘猫，顶在头顶上，大摇大摆去见他的第不知道多少位准男友——下海的时候倒是没忘了给他加上避水咒，见了那海巫师后就把他这可怜小猫抛却脑后，无事一身轻地过二人世界去了。
而恰好是徐明浩捡到了他。一鱼一猫精力充沛地到处乱跳，把海巫师的瓶瓶罐罐打翻十几个后默契的双双躲进了储物箱里，被各自的哥哥找到时，已然依偎着美美睡了一觉。
“净汉哥哥，下次来玩的时候可以也把小猫带上吗？”徐明浩抓着尹净汉的衣角，探着身子去看他怀里的小猫，留恋非常地问。
尹净汉把文俊辉揣在怀里，握着他的小猫爪跟小小的徐明浩挥别：“当然会，你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下次可不要认不出我们家Jun了哦。”
扪心自问，尹净汉是个好哥哥，但大概称不上是个好老师。尽管他在文俊辉有意收敛了自己的本性，但长期生活在一起的生物是绝对会有趋同倾向的。就在他四处下钩子钓鱼，等着那位眼神温柔如水的海巫师来找他算账或是告白前，文俊辉就无意学到了尹净汉的恋爱准则之一——“永远不要让人知道你在爱谁”。另外还兼修了两门炉火纯青的骗术，胡说八道和装可怜。然后很会举一反三地一股脑全用在了他的小鱼身上。
文俊辉从短暂的梦境中醒来，长期累积的疲惫让他有些不安，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濒临能力使用的界限，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他还能坚持多久？还有多少时间能和徐明浩相处？还能这样自私的留住徐明浩多久呢？趁着夜色，他突然想在现实中见一见他的小鱼，便转身快步走进了自己的藏室。
那巨大的玻璃鱼缸被他摆放在藏室的最中央，缸中沉睡着蓝发的人鱼，他皱着眉，像是一片清瘦的薄云，被引着，飘过来，飘过去，却下不了一滴雨。口中溢出的破碎呓语偶尔引动飘摇的水波，而那团空气被笼罩着不断上浮、上浮，而后四散开来，于触顶前荡出一片粼粼的无声的白色泡沫。
“明浩啊……拜托，再爱我一些吧……”
——他凑近那幅沉寂的绝景，隔着冰冷透明的无机物亲吻他的小鱼。
黎明将至，文俊辉叹息着，意识又回笼到为他的小鱼打造的那个专属梦境里。
06
“明浩呀，你来了怎么不来找我啊？”
徐明浩忽的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又回到了那座岛屿，而文俊辉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了他身边，用那种很能让他心软的语气轻飘飘地撒娇。他咽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叫，装作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文俊辉的后背：“我是来办正事的，帮我哥找点东西就回去，你去睡吧。”
“要找什么啊？刚好我睡不着出来散步，我来帮你呀。”
他跟文俊辉对视着，突然觉得自己很喜欢的那双眼睛变得有些陌生了，有些恍惚的空洞，眼下沉积着淡淡的青黑色，看过来时虽然是笑着的，却像是急需摄取些什么来补充自身亏空的饿兽。徐明浩闭了闭眼，随口报给他几种洪知秀曾念叨过的极难寻的药草，好歹算是把文俊辉给打发走了。
月色是凉的，白雾和投射下来的清辉混合到一起，夜色里，一切都朦胧。他的心也像是雾蒙蒙地罩上了一层薄纱，忽的就看不明白文俊辉这个人了。
徐明浩在原地腿软地坐了一会儿，突然想起那个让他能够看到另一个世界的灰盒子。光既然能够暴露自身，一定也会暴露周围的影，他想要去探求真相，就要有舍下美好幻梦的勇气——而比起虚伪的浪漫，他宁愿选择令人狼狈的苍白真相。
他站起身来，循着记忆向那片藏得很深的荆棘丛走去，步伐越迈越快，最后甚至是跑了起来。夜风阻着他，冷漠的钻进他的口鼻，又被带着热气呼出，无力的失去踪影。此时的徐明浩更像是风。
荆棘似乎比他上次来时更茂密了些。徐明浩伸手去拨，不顾那些锐利细密的刺划伤他的手指，几滴红的血从手心逃离，砸在那灰盒子上就像被揉碎了的玫瑰屑。即将触碰到真相的事实令他肾上腺素狂飙，甚而头脑兴奋到了有些混沌的地步。徐明浩伸手去拿那个灰盒子，却觉得自己被一层无形的东西阻隔住了，有看不见的玻璃罩住了灰盒子，正如文俊辉用玻璃鱼缸收藏他。
徐明浩闭了闭眼，也不顾行踪是否会暴露了，狠下心来用手去砸，边砸边苦中作乐地想念自己有力的鱼尾。他听到微小的碎裂声，一双极好看的手处处是被荆棘刺伤的痕迹，痛到有些眼前发黑的地步。换做是旁人，到这时也就绝了念想，可徐明浩认的是死理，不撞南墙是绝不会回头的。
要干就要干到底，还必须得干票大的。徐明浩深呼吸了几下，有些自嘲地这么想着，找好角度，以他的肩胛为支点，用他这身嶙峋的傲骨去撞那看不见的结界。一次不行就做两次，两次不行那就再来，没有心肠的结界似乎也为他动容，在徐明浩无力后继的时候碎成了光点。
他听到重叠的破碎声，眼前一黑的同时听到心脏搏动的声音震耳欲聋。随着那巨大容器的碎裂，包裹住他的水也开始流失。徐明浩伏在地上，感受到自己的鱼尾在空气中逐渐干燥、失去亮泽，感到手心被划破和肩胛错位的切实刺痛感和强烈的缺氧。全身所有的器官都在叫嚣，努力工作着要让脱离了水的人鱼活下来。他几乎是用爬的，狼狈得要命，拖着长长的水痕挪到放着灰盒子的柱台前，颤抖着手想扯开锁链，却看到一把黄铜的小锁牢牢地焊在上面。
徐明浩几乎要哭出来了。他费劲地利用微薄的氧气试图找回自己的理智，忽然想起文俊辉曾给过他一把钥匙，就放在他的挂坠盒里。于是他像个赌徒一样，又期待又害怕地缓缓打开那个吊坠盒，直到看到那把黄铜钥匙安安分分的躺在里面。他拿起钥匙，插进锁眼里，真的解开了灰盒子的锁。那碍事的锁链被徐明浩一把掀开，正当他开启那个盒子，还没看清里面的东西的时候，一团灰金色夹杂着闪亮的颗粒的雾气从灰盒子里浪潮般涌出，将他全身牢牢地包裹住了。
奇怪的雾气从他的皮肤、口腔向他的体内渗透、流动，没有什么存在的实感，但像是把他按在了柔软温暖的修复舱里，为他注入一剂强心针。他的呼吸随着雾气的注入越来越流畅，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也在逐渐好转，雾气全部注入的那瞬间，徐明浩似乎听到两颗心脏重叠着的跳动声，再去看灰盒子里面已然空无一物。
这也是文俊辉算好的吗？
他这么想着，扶着柱台站了起来，忽的发现自己可以在人鱼和人类两种状态间自由切换。也不知道那雾气究竟是什么，竟然有这么大的效果，算他文俊辉还有点良心。
徐明浩急着离开，被当观赏鱼养了许久，又跟自己的腿失去了默契，一个不小心带翻了桌上的烛台。流淌而下的火舌点燃了桌布，一路往下烧着，又点燃了墙角里支起的一个画架。他回头看了一眼被火焰吞食的那幅画，上面好像是两朵向日葵，眼熟得很，似乎至少有一朵是出自他自己的手笔。
但他也仅仅只是看了一眼。
隔间里好不容易小憩一会的文俊辉像是被魇住了，心中一阵阵地抽痛。他睁开眼，两行泪水就这么滚了下来，苦涩地在它们到达的终点粉身碎骨。他知道，灰盒子已经被打开了，他最钟爱的藏品已然不知所踪，那座秘密的藏室中央唯余一地湿漉漉的水痕和破碎的玻璃魚缸。
“……小鱼？”
“你还是逃走了啊……”
07
文俊辉再醒来已然天光大亮，藏室还是那副宛如被洗劫过的模样，他脑子发蒙，头痛的厉害，差点眼前一黑又昏过去。待平复了一下情绪，他掀开身上的薄毯，正准备坐起来的当口突然发现自己脑袋上似乎有一团什么毛绒绒的小玩意。
“文俊辉，你小子终于醒了啊。”
他听到头顶传来怨念感极强的声音，这百分百来自他跟自家男朋友出去度蜜月的兔子哥哥尹净汉。文俊辉咽了咽口水，发现嗓子干涩得要命，还没来得及组织语言就被兔腿格外有力地蹬了一记，他眼冒金星的同时缩起了脖子，已经做好了被痛骂一顿的准备。
这几乎是文俊辉刻进本能里的应对了。他是半途被尹净汉捡回来养的梦妖，幼年期性子跳脱，没少给跟他相依为命的哥闯祸。每次不管有没有被尹净汉押着去给人家道歉，都会被这小兔子在头上气呼呼地乱跳一通，一边跳一边被骂，然后把骂累的兔子捞进怀里，义正严词约法三章地保证下次不再犯才会被放过。尹净汉心软，太狠的骂不出口，也舍不得跳大力了——本来这孩子思维就异于常人，再跳坏了岂不是只能连夜送他到火星安家？
正当文俊辉觉得今天的头发差不多已经乱到他哥能消气的程度，正要伸手把尹净汉从自己脑袋上请下来，被另一双手中途劫走了顾客。他抿着嘴盯着一团圆圆的兔子尾巴，深切感受到尹净汉还在生气的事实，眼眶红红地垮下肩膀又委屈巴巴缩进毯子里：“哥……”
兔子连头都不回，连长耳朵一并藏进洪知秀的手心。移动人台叹了口气，把尹净汉更往怀里揣了揣，坐到文俊辉的床边，刚想说些什么又被尹净汉的嚷嚷声打断。
“知秀啊你不要安慰他，他就是笨蛋！碰到喜欢的人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文俊辉猜尹净汉是为了给自己修复耗费了太多力量，要不是现在连人型都变不了，听这恨铁不成钢的架势保不准真的会上来揪他的耳朵，“小混蛋一个！追个人能赔上自己半颗心，明浩肯定生你的气了，要是他不肯听你解释，我看你怎么办！”
灰盒子里装的就是文俊辉分割出来的半颗心。这不仅是他用以构造梦境世界的凭依，也是他为徐明浩的出逃所留下的后路。他给了他钥匙，只要徐明浩打开灰盒子，让那半颗心脏融入自己，他就能获得部分梦妖的属性，不用被天生的种族拘于海底，能够更加自由地去看这广阔天地。梦妖不像别的生物，少了半颗心脏也没什么大碍——但他本意是想等徐明浩爱上自己后，再偷偷把这个奇特的礼物送给他的。
“我们明浩，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骗他。”洪知秀想了许久才把话说出口，看着对面文俊辉的眼神即刻就暗淡下来了，像失去生气的一株残花。他捂着脸，让热烫的眼泪滚落进手心，把自己蜷缩起来，似乎要藏进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哥，怎么办啊……”
“我骗了他好久，他肯定生了好大的气……连那幅画都被烧了……”
“……他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洪知秀听到文俊辉在他身后很小声地抽噎着，像是下一秒就会悄无声息地破碎掉一样哽咽着问。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最终还是没有回头。
08
“哥，文俊辉现在……怎么样了？”这次换徐明浩拿着通讯贝壳连夜打给洪知秀了。原因无他，尹净汉这两天看着情绪低落的文俊辉，兔耳朵都快愁秃一块毛，连锁反应直接导致洪知秀把这孩子的生活现状留影下来，带着地理坐标连夜投递给了徐明浩。
“搞定了？”尹净汉在沙发上瘫成了一张懒散的兔饼，洪知秀一坐到旁边，就没骨头似的倒到他腿上，嘟嘟哝哝地牵起他的手，“真是俩不省心的孩子啊……”
自从吸入了那股雾气后，徐明浩多多少少能够感受到一些不属于自己的情绪，似乎是有什么媒介把他和谁链接到一起了，看到洪知秀传来的影像他才真正敢确认，这羁绊背后牵连的正是文俊辉。听到尹净汉在那头轻飘飘地说那灰盒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的时候，他才真正的慌了，心都乱了，什么都不顾的冲了出去。
他是很讨厌被骗，但对文俊辉他可以勉强破一次例。
文俊辉是傻子，他可不是。
徐明浩推门而入时，文俊辉正拿着画笔，桌面上摊开着那幅被烧得缺了一大半的画，一见他吓得连笔都丢了，连退了好几步，一下子撞到了墙上，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眼泪都一并掉了出来，“……明浩？你怎么来了？我是在做梦吗？”
“怎么，我的梦醒了，你开始想做梦了？”
“我只是没想到你还会愿意见我……”
“先不说这个，你先前说的愿望，还作数吗？”
文俊辉不说话，还是像梦里初见他那样，歪过头，一双摄人心魄的眼定定地望着徐明浩，被一眼瞪了回来。他没缘由地觉得想要叹气，游移着视线从鞋尖的花纹一路捕捉到墙上摇晃的烛影，又偷眼去看他的小鱼，好半天才从嗓子眼里黏糊糊冒出来几个字。
“作数的。明浩，我不会再对你说谎了。”
“我的最后一个愿望是，文俊辉，你不许再骗我。”
徐明浩这么说着，又上前一步，两手一捧摆正他的脸，直直望进那浅色的、似乎总裹着一层水雾的眼底。他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咬牙偏头凑的更近了些，近到俩人的睫羽似乎都要纠缠到一起。
“听到没有？不许反悔！”
文俊辉哪有地方可躲，眼睁睁看着徐明浩在他面前整个红起来的同时还要跟他放狠话，心里住着的小猫爪子挠挠，轻盈的跳出了灰盒子。
而这从天而降的小鱼游进心湖里，乱了他的一池涟漪。
